肺炎疫情下，有關中美貿易戰走向的四個問答

陳卿

疫情肆虐下，鏖戰一年半的中美貿易戰很少出現在新聞頭條。但雙方較量並沒有停止，在第一階段貿易協定簽訂之時，僅降低了部分關稅，外界預期2020年，要麼啟動第二階段協議談判，要麼繼續升級關稅戰。

這些不確定性似乎都被洶湧的疫情所打斷或掩蓋，而實際上，新冠病毒在中國首先爆發，又在美國等多國肆虐，無疑為中美複雜而緊張的貿易關係再添變數。

5月8日，中美高級別官員通話，同意雙方應努力為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的落實創造有利氛圍和條件，推動取得積極成效。但同一天，特朗普接受美國媒體採訪時威脅，如果中國未能兌現其購買承諾，他將終止貿易協議。一周後，特朗普甚至警告，他可能切斷與中國的所有關係。

在疫情的大背景下，全球兩個最大經濟體的貿易戰將如何發展？BBC中文梳理出四個經常出現的問題，請多位專家進行回答。

中國會履行第一階段貿易協議嗎？

今年1月簽署的貿易協議中，最受矚目的內容就是中國承諾大量採購美國產品。根據協議，中國將在2020-2021年兩年時間裏進口總額為2000億美元的美國商品與服務，其中包括總額近500億的農產品，另外還有不同價值的能源和製造業產品。

中國承諾的採購力度之大，當時一些經濟學家就認為「 幾乎不可能完成」。

然而，疫情使這個「 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承諾變得更加困難。一方面，國際油價暴跌，美國甚至出現原油期貨出現負值的極端事件，油價跌破美國石油開採成本。另一方面，疫情使中國包括能源在內的各項需求大幅縮水，中國經濟本身也深陷萎縮的困境，急需財力進行刺激。

經濟學家們幾乎都對中國履行協議的承諾表示悲觀。「 雖然中國仍公開聲稱將履行第一階段協議中的承諾，但近期的經濟狀況可能根本不允許，」 安德思資產管理首席投資官陸修泉（Brock Silvers）表示。 他說，疫情之下中國沒有強勁的內需，資金上，在應對其他領域的需求時已經捉襟見肘。

香港中文大學商學院會計學院高級講師李兆波解釋，中美談判第一階段協議的時候，並沒有新冠疫情。但疫情的突然出現極大打擊了中國的經濟，我們看到中國經濟一季度大幅萎縮，因此中國需要資源刺激內部需求，維持經濟增長，中國可能很難完成對美國的購買承諾。

雖然可能會有中國 「食言」 的可能，但香港科技大學經濟系首席教授朴之水（Albert Park）提醒，責任需要中美雙方共同承擔。他說，疫情造成美國供應短缺，汽車、肉類包裝等許多生產不得不關停，即使中國有需求，美國也無法出口。

「 中國確實在很多產品和能源等大宗商品上需求減少，但中國在努力增加對美國農產品的進口，還免除了額外施加的對美進口關稅。」

也有經濟學家提出，中國可能不得不做出"很難履行，但要盡力履行」的姿態。

香港中文大學房地產及金融助理教授胡榮表示，儘管兩國在貿易等方面還有很多爭議，但都需要這個經過巨大努力才達成的協議。「 在疫情爆發後，雙方甚至更需要這一協議。可以預見，由於經濟下行和疫情導致的需求不足，中國在履行這筆交易時可能會遇到一些困難，但儘管有困難，我認為中方仍然會堅持履行這筆交易的立場。 」

如果中國不得不選擇這一立場，陸修泉認為是因為「 中國拿在手上的是一個即無法放棄，又難以履行的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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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中國不履行，再加上美國大選，兩國之間會發生什麼？

中國履行協議承諾有困難，再加上還有半年就是美國大選，這些因素使經濟學家無一例外地認為中美關係會在近期急劇惡化。

「 我不認為會有真的戰爭，但更激烈的貿易戰避免不了。」李兆波認為，美國大選臨近，特朗普會繼續讓貿易戰升級，為接下來的貿易談判中謀求更多的利益。

在朴之水看來，美國總統大選期間，反華言論往往會增加，因為把美國的問題歸咎於其他國家，在政治上很受歡迎。而今年尤甚，因為新冠疫情使反華情緒明顯上揚。

「 由於美國承受的痛感如此之強，以至於找其他國家來指責這點在政治上幹系重大。如果中國不履行貿易協議的義務就會火上澆油，但即使沒有貿易協議的問題，美國國內的反華言論也會愈演愈烈。」

朴之水進一步表示，事實上， 一份與中國之間成功的貿易協議能夠支撐起搖搖欲墜的美國經濟，或許也可能軟化特朗普政府的反華立場。但無論誰贏得美國總統大選，中美之間的雙邊關係幾乎肯定會惡化。

「 在美國壓力下，或者說為了防止中美關係進一步倒退，中國會履行協議，或者說至少會履行大部分協議。」胡榮認為。 他說，如果因為某些原因中國不履行，我們會看到中美關係進一步惡化。世界經濟也會隨之進一步惡化。

即便今年能夠進行第二階段貿易協議的談判，李兆波認為美國也會佔盡上風，因為一方面中國可能很難完成第一階段協議，另一方面病毒首先在中國爆發，中國成為很多國家開罪對象。

「 在美國，只有一個問題可以讓美國的民主黨和共和黨團結在一起，那就是對美國人相信必須要對中國採取更強硬的立場。"陸修泉將其形容為"中國的真正難題。」

中國為什麼主動取消一部分報復性關稅？

當新冠病毒在美國的感染人數和死亡人數屢創新高之時，中國在5月12日對79項美國商品不再加徵中方為反制美301措施所加徵的關稅，時間自2020年5月19日至2021年5月18日，對已加徵的關稅稅款予以退還。

受訪的經濟學家普遍認為，這一舉動一方面是向美國示好，防止中美關係進一步惡化，同時中國內部受疫情衝擊也急需移除關稅降低國內成本。

陸修泉認為，中國對自己需要的美國商品免徵關稅，還可能會通過推遲採購時間但是堅持採購承諾，以此來安撫美國，但不太可能讓美國談判者滿意。

李兆波表示，中國要釋放積極信號，因為美國畢竟是對付中國的國家的領頭羊。

也有經濟學家指出，這一舉措也有利於深陷危機的中國經濟。

朴之水稱，在中國經濟也面臨重啟困難的時候，降低關稅可以降低（原材料）成本，對中國的消費者和生產者也有利。

「 這（主動取消一部分關稅）是一個信號，說明中國真的想維護好中美關係。」胡榮稱，此外為了頂住中國目前面臨的經濟下行壓力，中國也希望進一步開放關稅和經濟，以便在疫情後更好的增長和復蘇。

經濟受疫情重創，美國究竟會停止貿易戰，還是升級貿易戰？

疫情使美國經濟面臨"大蕭條級別"的經濟危機。事實上，僅從失業率數據而言，已經遠超1930年代的大蕭條。有經濟學家認為，美國出於自身利益，應該摒棄貿易戰，想盡辦法挽救當前經濟。另一些經濟學家則認為，美國應該繼續升級貿易戰，一方面向中國索要更多利益，同時也對中國因疫情應對不力而進行報復。

針對這一爭論，受訪學者普遍認為，美國應該摒棄貿易戰，但出於政治利益，預計美國會讓貿易戰升級。

「 新冠疫情引發的全球經濟危機，應該促使所有國家重新思考其在貿易問題上的立場。」朴之水表示，全球最大兩個經濟體之間的貿易戰對雙方都有害，現在將貿易戰升級只會加重美國的經濟衰退。而取消關稅將可以降低消費品和生產資料的價格，立即為正在承受痛苦的美國消費者和生產者提供幫助。

胡榮也認為，美國是時候停止貿易戰了，對中美雙方來說是一場兩敗俱傷的戰爭。實際上，兩國經濟息息相關，認為中國在貿易中比美國受益更多的結論不合理。美國應該在服務和高科技領域對中國開放更多的領域，這樣做有利於美國的就業市場和美國經濟。

但朴之水也提醒，即使在新冠疫情爆發之前，美國發起貿易戰之初時就認為，通過迫使中國實施知識產權保護，為美國企業創造一個更公平的競爭環境，那麼短期內的損失會被更長遠的利益所抵消。

「 但面對當前的經濟危機，重點應轉向短期而非長期，這點會吸引人們傾向於限制貿易戰而非升級。然而，這些都是經濟上的計算，很可能會被政治上算計所主導，而傾向於繼續攻擊中國。」

李兆波稱，如果特朗普當選，他會保持現在的貿易戰狀態，有時發表激烈的言論，有時又說習主席是他的好朋友，期間繼續擴大戰果。因為中美之間的貿易逆差依然很大，美國開打貿易戰的初衷並沒有完成。

陸修泉也持相同觀點，「 目前，中美經濟關係正走在一條崎嶇的道路上。無論誰在即將到來的大選中勝出，大選之後，美國很可能會在中國問題上採取更加強硬的立場。 」

陳卿

新冠病毒疫情全球蔓延令處於貿易戰中的美中關係跌入谷底，最近美國總統特朗普警告說，他可能切斷與中國的所有關係。

最近幾周，特朗普一直在加強對中國的批評。英國《金融時報》周五（5月15日）報道說，許多專家認為特朗普最近激烈指責中國是為11月大選作凖備。在2016年選舉中，特朗普也反覆譴責中國的貿易政策。

特朗普周四（5月14日）在接受福克斯商業頻道採訪時說，如果美國切斷與中國的所有關係，能為美國節約5000億美元。同一天，美國國務卿蓬佩奧要求中國停止針對美國新冠病毒研究的網絡間諜活動，要求中國在疫情信息方面公開透明。

最近洩露的美國共和黨內部文件顯示，他們強調指責中國的競選策略。上月一份在美國共和黨參議員候選人當中流傳的備忘錄被洩露，其中建議共和黨候選人不要為特朗普辯護，而是要譴責中國。當然在疫情期間對中國展示鷹派姿態不僅限於美國的選舉政治，美國國會也在強化對中國的立場。

據香港《南華早報》報道，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的主管阿什頓（Anna Ashton）認為，目前的美國國會是對華最強硬的一屆國會。她說，美國第116屆國會將以彈劾總統特朗普而名留青史，也會成為迄今為止對中國姿態最強硬，提出最多與中國相關法案的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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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關係因為新冠疫情再次惡化
對中國的病毒問責

周二（5月12日）美國共和黨參議員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和其他8名參議員提案推動新冠病毒問責法案 ，其中規定如果中國不與美國合作，不允許美國調查新冠病毒傳播，美國將對中國實行制裁。

該提案要求特朗普總統在60天內向國會證明，中國完全配合美國主導對新冠病毒爆發進行調查。法案規定還適用於美國盟國和聯合國機構，諸如世界衛生組織的類似調查。

格雷厄姆周二說，中國不讓國際社會去武漢病毒實驗室調查，拒絶讓調查人員研究疫情爆發原因。如果中國不受壓力逼迫，就不會配合認真調查。

共和黨參議員英霍夫（Jim Inhofe）說，中國共產黨要為這次疫情中的有害作用負責，他們隱瞞新冠病毒起源導致病毒擴散，讓全世界付出了時間和生命的代價。

按照提案授權，美國總統在中國不配合的情況下可以對中國施行多種制裁，包括財產凍結，旅行禁令，取消簽證，限制中國企業取得美國銀行投資或進入美國資本市場。

法案還要求中國關閉所有可能對人健康構成威脅的所謂「 濕貨市場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對此內容回應說，該議案沒有事實和國際協議方面的依據，並沒有國際法律禁止中國的農貿市場和活禽海鮮市場。

美國國會參議院凖備審議一項關於中國侵犯穆斯林少數民族人權，並對相關中國官員實施制裁的法案。

新疆，西藏和香港問題

另外美國國會參議院還凖備審議一項關於中國侵犯穆斯林少數民族人權，並對相關中國官員實施制裁的法案。由佛羅里達參議員盧比奧（Marco Rubio）提出的這項議案在周四付諸討論。去年12月美國國會眾議院以壓倒多數票通過了這個維吾爾人權政策法案。

參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說，盧比奧提出的議案將令維吾爾這個「受迫害的少數民族 」受到更多關注，他還敦促特朗普就維吾爾被打壓問題針對中國有關官員進行制裁。麥康奈爾還說「美國要提出尖銳的問題，質疑我們與中國共產黨的關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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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初美國國會眾議院通過法案要求中共官員不得干涉未來包括達賴喇嘛在內的藏傳佛教領袖轉世，否則將受到美國制裁

周四（5月14日），參院外交委員會還開始討論西藏政策及支持法案，今年1月眾議院也以壓倒性多數通過了這個跨黨派法案。該法案要求中共官員不得干涉未來包括達賴喇嘛在內的藏傳佛教領袖轉世，否則將受到美國制裁。

去年11月，特朗普總統簽署了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要求國務院每年就香港自治地位的評估送交國會，作為對香港政策的依據。此次共和黨參議員格雷厄姆提出新冠問責法案時，也要求立即釋放在疫情期間在香港舉行抗議而被逮捕的示威者。

在疫情爆發前，美中關係已經因為貿易戰，網絡間諜指控，台灣和南海問題而變得高度緊張。現在雙方在新冠病毒傳播問題上針鋒相對，美國國會開始討論一項新疆，西藏和香港問題和相關的懲罰措施，無疑會進一步激怒北京，把緊繃的美中關係進一步推向極限。

陳卿

繼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在社交媒體上發表「美軍帶毒論」之後，一波中國駐外大使館和外交官近期的言論再次引發關注。與中國傳統外交官的謹慎、保守相比，這些外交官傾向於主動展現對抗風格，並且多使用社交媒體Twitter發表言論，很多西方學者和觀察家稱之為「戰狼」外交。

中國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院長吳心伯教授對BBC中文說，中國外交官的風格轉變「體現了中國外交隊伍的代際變化」。

所謂的中國「戰狼」外交為何而來？是否會成為中國在疫情過後處理國際關係的一種新常態？

新一代中國外交官多使用社交媒體Twitter發表言論

外交言論新風向

中國外交言論最近呈現的新特徵包括：對外界的指責加以直接的言語攻擊，而非用理據駁斥或解釋；以謗止謗反擊未經證實的言論，要麼批評東道國處理疫情不利而將責任推卸給中國，要麼揚言可能對東道國實施經濟報復。

其中最受關注的當屬2月新上任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他3月13日在推特上稱，「可能是美軍將病毒帶到武漢。」這一表述至今仍引起廣泛爭論。

另外，3、4月裏，一批中國駐外大使館幾乎同時開火。比如，中國駐法大使館發言人斥責法國某養老院在疫情中存在擅離職守，「導致老人餓死、病死」，並刊登一系列文章稱包括法國在內的一些國家應對疫情不利。中國駐澳大利亞大使威脅說，如果該國政府繼續推動調查病毒源頭，中國民眾可能抵制澳大利亞的產品或者旅遊。中國駐巴西大使則針對巴西總統的兒子指責中共「專制政權」的說法，在推特上稱他訪美後「感染思想病毒」。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時殷弘在5月8日關於中國國際問題的一場論壇中說，目前中國外交政策有了兩大優先考慮，即促進傳播由戰勝國內疫情而弘揚的「中國體制的某種優越性」，以及對外投射全球抗疫引領者的「新形象」。

「戰狼式」的外交詞匯出現在2017年，但這種外交思維在新冠疫情期間得到了眾多中國外交官的背書。

但這種新舉措的效果如何還難以判斷。近期不少中國的外交官與他國官員掀起「口水戰」，甚至一度引發外交風波，令東道國召見中國大使表達不滿。

同時，一些國家開始重新思考與中國打交道的方式。英國外交大臣拉布（Dominic Raab）4月16日稱，英國同中國的關係「在本次危機過後不能回歸以前了」。法國總統馬克龍針對中國抗擊疫情的反應說，「顯然發生了一些我們不了解的事情」。

回應民意還是操縱民意

復旦大學吳心伯教授認為，中國目前的「戰狼」外交是對以美國為首的西方「曲解和污名化中國的反擊」。

他認為，外交風波是由美國挑起，特朗普政府從病毒命名問題，到呼籲調查武漢實驗室等一系列行為，令中國的外交官不得不「反擊回應」。他也批評特朗普處理國內疫情失敗，將責任推卸給中國。

中國的國際形象在一定程度上被疫情爆發早期的信息管控蒙上陰影。目前國際上要求調查病毒源頭的呼聲越來越大，一些政府還要求中國對病毒大流行進行索賠，令中國面臨國際制裁的風險。

紐約城市大學（City University of New York）政治學教授夏明認為，這意味著中國外交陷入被動，因此「反守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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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狼」一詞來自中國演員吳京自導自演的電影，中國票房衝破56億人民幣。

另一方面，中國國內的政治和經濟因素也是造成「戰狼」外交的重要原因。

吳心伯認為，年輕人在社交媒體上的反應迫使中國外交轉為「奮起反擊」的風格。他說，「中國公眾不斷看到西方對中國各種謾罵、攻擊和污名化。他們不滿意我們的外交反應，認為太慢、太弱、太低調。」

吳心伯將此稱為「民意」。他說，「外交首先要考慮國內的民意而做出姿態，讓國內民眾知道你在做出反應，而不是一味地低頭挨罵。」

過去三十多年裏，中國經歷了經濟騰飛，在2010年超過日本成為第二大經濟強國。中國領導人習近平的外交方式被認為在戰略上逐漸摒棄鄧小平的「韜光養晦」，強調「大國崛起」，「有所作為」，甚至「鬥爭精神」，整體風格也逐漸轉向積極主動。與此同時，中國部分公眾渴望在國富兵強之後在世界上得到尊重和認同。

西方學者和觀察家大多將這種渴望稱為「民族主義」，而「戰狼」外交就是對於日益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的投射。

夏明對BBC中文說，中共試圖「通過挑起國際混戰，來為國內民眾，尤其是青年人的挫折感找到發洩對象。」

他強調，「這本質上是在轉移國內危機根源。」

在中國，疫情雖然受到控制，但經濟遭受重創。中國今年一季度國內生產總值同比下降6.8%，這種季度負增長在過去40多年裏極為罕見。而2020年中國應屆高校畢業生達到870多萬，創歷史新高。年輕人面臨前所未有的就業壓力。

夏明分析，從長期來看，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在「有意識地利用民族主義激情強化他的執政合法性和權利」。

他說，這套治理模式沿襲了中共50年代的戰略觀，比如參與朝鮮戰爭對抗美國、鎮壓帝國主義間諜和反革命等，都以「威脅國家和民族存亡」為敘事框架，「用戰爭模式轉移國內老百姓的注意力，從而加強民眾凝聚力。」

特朗普的「美國優先」以及和中國的唇槍舌戰，使他自然成為中國極端民族主義者的攻擊目標。

戰術調整還是戰略考量

不論是被動反擊，還是主動操作，「戰狼」外交已經產生一些不良影響。新冠病毒已經導致全球近30萬人死亡，而大國合作遙遙無期。中美兩國間的信任進入建交以來的冰封期。

美國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Diego）教授、美國亞太事務前副助理國務卿謝淑麗（Susan Shirk）對《紐約時報》說，北京鼓勵中國外交官表現得好斗，但從長遠來看，這種趨勢正在播下不信任的種子，並且將損害中國的自身利益。

謝淑麗說，中國原本可以在控制住病毒後與別的國家重建信任，並建立有責任的大國聲譽，「但這樣的外交努力被共產黨宣傳部所劫持，他們採取過分自信的行動，利用援助為中國的體制和遏制病毒擴散的表現謀求讚譽。」

「戰狼」外交是否會成為疫情過後的常態，還有待觀察。吳心伯認為，目前是「特殊背景下的戰術調整」，今後是否維持「取決於西方怎麼做」 。

「如果西方還是對中國保持高壓態勢，那麼中國可能將這樣的調整常態化，」吳心伯說，「如果因為反擊了而影響了和美國的關係，那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美國巴克內爾大學（Bucknell University）政治學與國際關係教授朱志群在新加坡《思想中國》上撰文稱，「外交不能、也不應該被國內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所劫持。」

他認為，「戰狼」外交是否代表著中國外交已經徹底轉向好戰和鷹派風格，現在還很難說。外交不是中國領導人的首要任務，他們的注意力依舊集中在艱巨的國內挑戰上。

朱志群寫道，在這種情況下，「『戰狼』外交可能不會持續太久。」